当所有运动神经都足足闹腾整节课,闭着眼也不难想出面红耳赤、汗流浃背的惨样。我早已四肢酥软、步履蹒跚。跨越整个侏罗纪,终于懒懒拖起脚迈至家门,长舒口气。母亲早已将门虚掩等我回家。我几乎是跌撞着进门的。门狠狠热吻鞋柜,惹得雷公怒斥一声,即瞥见惊骇的母亲从厨房伸出半个头。
在我瘫倒于沙发上呻吟”水”的同时,母亲立刻搁下炒勺,飞也似的端出一碗凉水,再提起暖水瓶,冲些热水温和一下。真是知子莫若母!我微微一笑,不禁瞥向母亲——
阳光射透几净的窗,往母亲的轮廓镀上一夕光辉,佛若晕开的金莲。母亲真的老了,光影渲染的鲜活抵不了一撮霜鬓,即使那坚毅的眼神也淡出些许疲惫。十几载春秋,母亲为我心力交瘁。这一瞬,泛着点点星光的汗珠所闪现的的绚烂璀璨堪称天下无双。
“放着我来。”微略张开的嘴,咽下几口唾沫,哽咽着欲言又止。
我偷偷低下头,脸颊红得滚烫,竟惧怕起正视母亲的眼眸。犹犹豫豫,艰难地鼓足勇气,假装不经意扫视过去,却只将目光深深定格,再也无力从母亲身上挪开,好似深陷泥泽之人,不能自拔,可他只能静静等待死神宣判,我却舒坦地欣赏起母亲。那感觉似匍匐在柔柔的沙滩上,撑托下颚,悠悠望向天际的霞光。我已习惯安心接受母爱。母亲幸福地递送温水,再由我漫不经心大口吞完。如此酣畅淋漓的动作演练何止千次……
呆滞的眼盯向那水,心潮积蓄已久的能量此刻汹涌激迸出来。酸痛时,我可以躺在母亲怀抱哭泣;母亲悲恸时,我却有些厌恶那颤抖的双手与怯懦的软弱。犯错后,我可以在避风港享受最宽容的海水;母亲仅仅做不到尽善尽美。我就会厉声埋怨。我就像个长不大的王子,任母亲甘愿做我的奴仆。
泪水拼命想夺眶而出。”该死的臭蚂蚁,别在我鼻头捣蛋。”我在心底默默为痛痒难当的鼻子控诉。攥紧拳头终于将那一瞬掀起的波澜渐次平息,然遗留下不可刊改的记忆深植根脑海。
也许汗液滴过的水我便不会再喝,但绝不是今天。咬咬牙,终于灌下一碗水。温存的水倾注着母爱,却并不因此而变得十分甘醇。它融进我的呼吸,用爱清除疲顿,抚慰心扉……
趁着母亲蒸炒煮炖,我僵直地操纵着不听使唤的躯壳,蹑手蹑脚洗净碗,充满水,搁在显眼处,便匆忙躲进自己房间。
或许拐角口真的离我太远。然一步步,必会有所不同。